第五十八章_长公主休夫纪事【乐璎,卫遐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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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

  第五十八章

  卫遐回到城内居住的客栈时,天色已经微明,终于见到了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隐盟死士十一。

  这位隐盟的死士显然已经等待了不短的时间,面容焦灼中夹杂着一丝狰狞。他在盟主面前单膝跪下:“盟主,是属下失职。没想到赢炘根本没将盟主的话放在心上,贸然对赢献动手,盟主的计划失败了。”

  卫遐之前让他向赢炘传达两个字,一个是“等”,一个是“忍”。

  如今看来,赢炘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,贸然对赢献动手,隐盟的计划也就此满盘皆输。十一万分后悔,自己当时不应该只说了两句就走,怎么说也应该耳提面命地确认赢炘真的听懂了。

  卫遐摇头道:“此事怪不得你,是我自己失策。”乐璎的计划环环相扣,天衣无缝,他天天守在她旁边也没有察觉出她真正想做什么,反而成为了她计划中的一颗重要棋子。此刻多说也已无益。成王败寇,愿赌服输,当下最重要的是秦国并不能乱,否则很难说隔壁新上任的燕王会不会动什么心思。

  十一道:“主上,秦国的局面接下来要怎么应对?”如果燕国长公主将来掌握了秦国实权,相当于隐盟在燕国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。

  卫遐神色怠倦道:“秦王这一口气撑不了太长时间,你们接下来要做的是保证在赢朱回到咸阳的这段时日咸阳不要生乱。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,及时回报,接下来隐盟要怎么做,我得好好想想。”

  十一俯首道:“是。”

  十一离开之后,卫遐轻轻叹了一口气。尽管他做了最后的补救措施,还是无法弥补他在咸阳城失败的事实。

  他很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,他花费了太多注意力在她的身上,以至于忽略了致命的危机。

  在燕都之时,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,虽然他有意诱哄于她,让她选自己做她的驸马,但从未耽于自身情感。不过到了咸阳以后,这种情况却反了过来,他放任自己陷于情网之中,而乐璎从来都很清楚她要的是什么。

  明明她对他并非无情,仍然弃了他嫁入秦国,那么她所图的绝不仅仅是王后之位。

  如此狠绝之人,秦国只是她的一块踏板,她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至孤至绝的君临天下之路,与他背道而驰。

  那么,如今他该怎么阻止她,还能如何阻止她?

  他揉了揉眉心,秦国地处边陲,在七国中仅与燕国楚国毗邻。以未雨绸缪计,他眼下应往这两国提前部署,将来战争一旦发生,还有因应的空间。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他真的要在这条与她相悖的路上继续走下去吗?

  眼下不过是咸阳城的权术诡道,彼此尚可容情。将来若是战场相见,必是生死相煎,水火不容。届时他又该怎么办?

  他推开窗户,遥望向玢园的方向。

  就在这时,不远处的秦宫之中响起了钟声。钟声厚重而悲凉,穿过清晨的薄雾,撞醒咸阳城昨夜尚未清醒的迷梦,足足响了二十七下才止歇。

  这是君王大丧的礼仪,秦王薨了。

  他收回目光,心想,秦王薨逝,如无意外,如今在白城的赢朱应该很快就会回到咸阳。燕国公主有天下之志,但她与赢朱相识不久,赢朱未必听命于她。而他与赢朱本来就相识,在燕都之时,也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,那时赢朱也认同隐盟的理念与他的做法,并几次配合他的行动。或许,自己应该等他回来,见他一面,再做最后的决断。

  五天之后,赢朱回到了咸阳。

  丞相李丘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,赢朱跟着李丘进入停灵的攒宫之内,完成奠仪之后,便往唐国夫人居住的长夏宫。秦王遗诏,封唐国夫人为秦国王后。而赢朱要先拜唐国夫人为嗣母,方可继承王位。

  以正常的情况而言,王后过继嗣子手续复杂、仪典完备。但如今既是在大丧之期,也就一切从简,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。第二日,赢朱就在秦王灵前继位,当然正式的继位大典要在为秦王守灵二十七天之后,才可举行。

  对于七国而言,秦王的薨逝也是大事。不论过往关系如何,各国都派出了使团前往咸阳吊唁,咸阳的这场昏乱倒是持续了好一阵子。

  一切有条不紊。一个月后,赢朱终于在群臣三拜九叩的朝贺声中登上了秦国的王位。当他冠带琉冕,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,俯视座下跪伏着的群臣之时,他还是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。

  就在几个月前,他还是秦国几位公子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位,走在哪里都被人看不起。而现在,昔日看不起他的那些人都不得不匍匐在他的脚下。他朝着下跪的人一一望去,很快就发现了几个熟面孔。那些咸阳城的勋贵子弟,素来与赢炘或赢献交好,背地里少不得辱骂耻笑过他,不小心落在他的耳中。

  他清了清嗓子道:“孤从前在军中之时,便觉得咸阳城机构冗杂,很多职司人员冗余,每月的官员俸禄便需好大一笔开支。如今孤既继位,便当施行新政,一些不必要的衙门便当精简裁撤。一来,可节约财政支出,二来,也可使政令通达。”他说完就点了几个名字,这些名字大多是从前赢炘或赢献一党,素来与他有些龃龉的。

  一言既出,朝堂之上人人皆惊,不约而同望向丞相李丘。李丘皱了皱眉头,一国之君心胸狭隘,才继位便想着清算异己,这并非好兆头。可是,新君既立,自己也不好在大殿之上为了些微小事与之争锋相对。如今各国使团尚在咸阳并未离去,若是新君继位第一天就流出君臣不合的传言,平白给其他国家看了笑话,只好先过了此关,回头再慢慢劝谏便是。

  他上前一步,道:“陛下既求鼎力革新,臣等自当遵诏奉行。”

  赢朱满意地道:“那边将这几人虢夺官服,驱逐出殿。”君王一令既下,很快就有人上前,将那几人的官服剥下,驱赶出去。

  下朝之上,赢朱回到处理政务的宣政殿后,见到了原来秦王身边的內监童志。此人原是赢照身边的近臣,原先赢朱初入宫廷之时,因为囊中羞涩,缺了打点的金珠,少不得受过磋磨。他冷着脸,直接命人将此人处死。宫内阉臣,生死便是君王一句话的事,童志立刻就被拖走处决。

  赢朱心里飘飘然起来。他发出一个命令,就有人忙不迭地去完成。甚至,哪怕他稍微露出不悦的神情,身边的近侍就瑟瑟发抖,生怕他有所不满。原来这就是掌握权力的感觉,生杀予夺,无有不应。无怪乎,人人为此争得头破血流,只求能掌握更大的权力。

  他不由心想,难怪乐璎从前在燕国手握重权还不够,一心想要对外征伐。试想,有朝一日,其他六国的君主都不得不在她面前纳首献降,卑躬屈膝,又是何等快意之事。燕国公主不过一介女流,便有此志,他又为何不能有这种梦想?

  秦王丧礼持续了将近一个月,期间各种政务几乎停滞。宣政殿亟待处理的政务堆积如小山,他忙得焦头烂额之时,听到內监通报,说是卫国使臣正在秦宫之外,意欲求见陛下。

  卫国一向与秦国交好,即使外国使臣,赢朱并无不见的理由,便命人将人请来。

  不久之后,当赢朱看到卫国公子那张熟悉的脸时,几乎从御座上跳起来。

  他上一次见到此人,是在醴丰楼见到卫遐正与赢炘在一起,那时这位隐盟盟主选了赢炘成为下一任的秦王,之后他便在乐璎的授意之下前往白城。他回到咸阳后,虽然也向秦毅了解过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咸阳城所发生的事情,但秦毅所知有限。赢炘杀死赢献的那一晚,究竟发生了什么,乐璎是怎么胜过卫遐,使他成为秦王,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,但是,燕国公主每次对他的问讯都是笑而不语。万万没想到,隐盟盟主在失败之后并没有离开咸阳,而且还敢来见他。

  卫遐看着赢朱那带有敌意的神情,叹了一声:“秦王大可不必对我如此有敌意,从前在燕都之时,我们也算同仇敌忾。我若有别的心思,也不会孤身一人进入秦国王宫与你相见。”

  这倒是实话,禁宫之中守卫森严,就算他身手再好,孤身一人也难全身而退。

  赢朱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  卫遐道:“我有一言,欲与秦王相谈。请秦王屏退左右吧。”

  赢朱眼神一扫,殿中近侍知眼色的退了出去。赢朱不耐问道:“你有什么事,说吧——”

  卫遐道:“不知秦王对燕国长公主有什么看法?”

  赢朱不悦道:“什么燕国公主,乐璎现在是我的王妃,不,孤既为秦王,她就是我秦国的王后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他故意抬起眉毛,似乎这样他就能在气势上压过卫遐一头。

  卫遐压下心底滞郁的情绪,淡声道:“那请问秦王对您这位王后有什么看法?”

  赢朱不动声色道:“王后贤良淑德,是后宫表率,又与本王举案齐眉、琴瑟和鸣,自然是本王良配。有这样的王后,也是秦国之幸。”

  “贤良淑德?后宫表率?”卫遐哂笑道:“秦王是忘了昔日你在燕都时,是如何评价燕国长公主的吗?野心家、战争狂人,是秦国乃至六国最大的敌人,你还还说若有给你机会,你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。”

  赢朱讥诮道:“卫遐,今时不同往日,说这些话没意思了。再说了,我觉得乐璎以前做得也不算错。这世界上,有哪个人不是想取得更大的权力,主宰他人的命运。就算你卫遐,什么为了七国和平,也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。难道让你放弃隐盟盟主的位置,放弃继承卫国王位的权力,你会愿意吗?”

  卫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从前在燕都之时,两人虽然关系说不上多亲密,好歹也算谈得来,那时的赢朱分明对隐盟的做法非常认可,还几次配合他的行动。

  如今看来,是自己太高估他了。

  也对,从前的公子赢朱地位卑贱,是权力的受害者,所以还能与自己同仇敌忾。而当他掌握权势之后,竟变得如此傲慢、易怒而贪婪。

  这样的一个人成为秦王,或许是比乐璎成为燕国女帝更糟糕的结果。或许,他的计划得改一改了。

  他掩去眸中失望神色道:“随便你吧,只是我警告你,不要让乐璎沾染秦国军政大权,不然你将来会后悔。”

  赢朱冷笑道:“你想教我做事?卫遐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秦王呢。秦国之事,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。”

  卫遐觉得如今的赢朱已多少不可理喻,自己的警告已是多余,摇头道:“听不听随便你,我走了。”

  他转身离开宣政殿,沿着长长的御街,离开燕国王宫。

  赢朱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消失不见,才后知后觉地响起一件事。如果他有朝一日成为七国共主,隐盟盟主便是自己最大的敌人,昔日卫遐在燕国怎么对付长公主乐璎,将来就有可能怎么对付他。刚才卫遐孤身一人出现在燕国王宫,本该是将他一举擒杀的最好机会。

  现在想到也不晚,他眸色一冷,可以趁此人在秦国期间,找机会杀了他。

  卫遐离开秦国王宫,向城东的码头行去。

  他本打算离开秦国之后,就前往楚国。而从秦往楚,需走水道,他早已雇好一艘船,只等见过赢朱之后就离开,只是方才赢朱的态度还是让他感到忧虑。权力是一剂毒药,很快就腐蚀了赢朱身上坚毅、良善的品质,变得喜怒无常、面目可憎起来。乐璎选择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,实在太危险了。他忽然觉得,他对她安全的忧虑,远甚于对她的野心的忧虑。

  他想了想,拐进街边的一间书画铺,向老板要了纸笔,写了一封信,又留下一个地址,让书铺老板将帮忙将信送出。

  他离开书铺的时候,天开始下雨了。

  细密的雨丝,无声地落到脚下的青石板中,更搅碎离人满怀的心绪。

  他出门匆匆,没注意天色,自然也没有带伞。不过横竖离码头也不远,只需走快些,用不了多久就到了。

  他才走出数步,便察觉头上多了一柄青纸伞。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撑着湘竹制成的伞柄,将他置于伞盖的隐蔽之下。他抬头,只见一名着天青色袍服的男子正立于伞下,那人眉目英挺,仔细看去,却在面容上瞧出几分熟悉。

  他不由得失声道:“乐璎?”

  他素日只见过长公主的清冷慵媚,没想到做男子装扮,竟是这么英气逼人。

  他从秦国王宫出来之后,满怀的空寂旷寥一下子被这未曾预期的惊喜给塞得满满当当。浮雨蹁跹的伞下,两人隔目相望,乐璎用手拂去他头上的雨丝,眼角缓缓弥现出笑意。

  这一笑,让他的心蓦地一定。仿佛在空着无定的命运漩涡中,他终于抓到了一块浮木,便从此有了支撑的力量。

  他不知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,却又觉得本当如此。

  他的心蓦地一烫,他忽然很想对她说一句“别做什么秦王王后了,跟我走,我带你离开”。可是,他又觉得自己是没资格说这句话的。乐璎如果会和他走,当初根本就不会嫁入秦国,于是惊喜变成酸涩,酸涩又成懊恼别恨。

  最后是乐璎先开口:“你要去楚国。”

  卫遐点了点头。

  乐璎没有多问什么,只是道:“我送你一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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