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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四十章

  赵前没法子,只得推托说:“请转告副县长,事情太大,容俺想想再说。”

  闫连壁咬住不放,强调道:“副县长说了,现金的干活,十天之内必须交齐!”

  赵前不知道怎么回的家,腿软得像锅里的面条,湿漉漉软塌塌的,到家就一头栽到炕上。日本人卖大桥的消息不胫而走,老虎窝方圆百里一派愕然,人们的心情各异,但无一例外

  地盘算一万五千元国币的含义。一万五千国币,可以买一千匹好马,这价钱吓死人了。许多人笑了,心说瞧吧,赵家大院也狂到头了,买也得买,不买也得买,人家日本人啥事办不成?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?他赵前也没几天蹦跶了。确实如此,筹款是赵家的当务之急。一万五千元的巨款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,赵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,他病倒了,心里一阵阵发空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全部的血液,难以承受的失重。躺在炕上哀鸣:“肚里吞棒槌,横竖都窝人,还让不让人活了?!”

  接连几天,甘暄不知去向。赵马兰回话说,不知道疯到哪去了,连个鬼影也不见。土部正义却天天登门,督促筹款,毫不松懈地监视赵家大院的一举一动。赵麻皮和母亲商议再三,壮着胆子去了安城炭矿,费尽周折才找到山本任直董事长,求助于他。当然这一切还得瞒着父亲,母子俩深知赵前死也不会向山本低头的。进办公楼前,赵麻皮遭到了极严格的搜身检查,带来的礼物被警卫丢到门外面去了。听说是赵前的儿子,山本发出一阵大笑,然后在地板上来回踱步,最终还是给中村副县长去了电话。电话那头说,款额绝对减免不掉的,筹款可以再宽限三天。经山本再三说情,中村同意先交百分之六十,余下的一个月内补齐。第二天,土部正义来捎信说,县里正考虑没收赵家的财产,送赵家兄弟去黑龙江做劳工。赵家人听了,个个两眼漆黑。

  万般无奈,赵麻皮变卖了北沟的土地,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和以化整为零的方式,将南沟的大部耕地转至赵成运等十几户人家的名下。没钱的人家可以赊帐,秋后交款。郭占元不在,女人吕氏也出资买地,连马二毛也不例外。几乎在一夜之间,老虎窝周围的许多人家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土地。看上去遥不可及的向往居然如此唾手可得,虽然人们表面上摆出同情慈悲的姿态,但心底里无不欣喜若狂,都觉得这幸运来得太突然了,在睡梦里都忍不住笑。与此对照的是赵麻皮,抵押了自家的宅院,去银行贷款,又靠着连家杂货铺、养生堂几家借款,艰难地兑现巨款。二十三天的工夫,赵麻皮瘦得脱了象,他再次体验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,体会到涎脸借钱的难堪。借钱绝对是天下最难的事情,即便是借高利贷。买桥的协议早由安城县公署拟好了,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,需要赵家做的事情只有两项:一手交钱一手画押。赵麻皮内心阵阵悲凉,属于赵家的耕地不足三百亩了,还有一千二百元的外债。看样子,这个家支撑不了多久了。赵麻皮和四弟弟去安城县办妥手续,转回家时已是黄昏,远远的暮色潮水样涌过来,包围住他们,压得心里好沉好沉。一家人正在等他俩,全家人面面相觑,忍不住嚎啕痛哭。

  平安桥的桥头别出心裁地竖了一座石碑,县公署用日满文字记录了乡绅赵前捐资筑桥的业绩,浓墨重彩地讴歌乡里楷模。赵成永的想法和父亲不一样,他认为既然花了这么大的价钱,咋的也得出出风头摆摆阔,大把的钱总不能扔到水里连个响都没有吧?赵成永要大造声势,想给全老虎窝的人瞧瞧,叫七嘴八舌的人都闭嘴。还说:好好隆重隆重,咱赵家不怕风光!赵麻皮特地在桥端左右搭建“花台”,专用于插扎彩旗、张灯结彩。安城县公署实业课课长专程赶来,宣读了县公署的表彰决定并为新桥剪彩。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,踩新桥活动开始了。首先是小学校长佐佐木,而后是教书三十年的荆子端老先生,随后是赵前和济世悬壶的程先生,村长李阳卜和其他为公家当差的人优先过桥,以下众人按辈分长幼的顺序排队,依次步过新桥。大家喜气洋洋,都觉得这洋灰桥确实结实,百八十人上来都纹丝不动。赵前抱病出席“踩新桥”仪式,“踩新桥”之后,便端坐在椅子上,面色苍白地看男女老幼欢天喜地,看三儿子应酬得一塌糊涂。其实赵家人并没有换取预料中的风光,老虎窝人都忽略了新桥与赵家的瓜葛。人们眼里只有新桥的气势恢弘,在深秋苍白的阳光里,桥身熠熠生辉,桥面平坦如砥。十里八村的居民折服了,说要不人家日本人咋都叫太君呢,就是他妈的厉害。他们惊叹于桥墩子的巨大坚固,赞美“洋灰”路面硬实得像石板,大家争先恐后地涌来涌去,一致认为踩上新桥最幸福最吉祥。吉祥归吉祥,当天半夜,第二个踩新桥的荆先生仙逝了。这一消息传来,赵前心中萌生了曲散人终的唏嘘,升腾起万般皆已解脱的平静。他说,俺也快了,老牟和荆先生都走了,还混个啥劲?与赵前的悲观情调相反,老虎窝居民认为,荆先生踏着新桥去了西方大路,死得其所,真值。

  窗外飘起雪来,小街东北隅寂静如坟墓,赵家大院越发的清冷,就连马厩里的骡马也在屏气凝神。雪花片片洒落无尽的孤独,覆盖了灰蓝砖瓦的深宅大院,室内弥漫成一派神秘的清亮。赵前随手拉开电灯,孤独的灯绳摇晃,带着电灯泡如秋千状的往来摆动。他在灯下看帐,看那些已无价值的陈年老帐,一本本一页页翻着,像翻阅往事。帐目毫厘不爽,没有纰漏,越看越感觉老眼昏花,终于合上了帐簿,在封皮上摩挲着,在感受一去不返的岁月。过去的影子长长短短,清晰又模糊,赵前在怀疑世间的飘忽不定,难以捉摸得如同飞扬的雪花。赵家男主人沉浸在痛苦之中,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宽慰,痛苦可以隐瞒却无法排遣。远处传来了火车进站的颤动,汽笛声嘶力竭试图冲破雪幕,隐约给人一种迅疾的坠落感。赵前时常幻听,老是把火车的呜鸣当成虎啸,屏气凝神,沉湎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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