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问心(一)_渡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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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问心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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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次日清早,由空澹真人接连施展四次挪移术,护送四个小辈到达滁涂山。

  外洲修士说起芸洲修真界,常用“四大六小一滁涂”来概括。

  由此见得,滁涂山严家虽然千年隐世不出,既不开宗立派传授道法,也不放任族人在外行走闯荡,可天下修士看它,就与那四大仙宗一样,都是芸洲雄踞一方的正道势力。

  何况严家符文炼器之道精巧玄妙,天下修士交口赞誉,族中炼器好手与各洲各派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千年沉淀下来,族中一代翻有一代人,旁系众多,逐渐细分演化,各与外界有不同的亲疏远近。再加上客卿与外姓族人,上下也有近千号人,世故人情不比天澜宗单纯多少。

  好在严家终究满门都是骨肉血亲,家主一脉掌控核心秘法,老祖磐丹真人化神修为,始终恪守家训,收束族人隐世而居,潜心钻研符文炼器之道,这才将偌大家族拧成一股绳,没有整日争权夺势,落得分家下场。

  严子崇是家主一脉的幺儿,往下没有比他更小的。磐丹真人视其为心头肉、掌中宝,知道他有剑道天资,又钟情此道,连家族传承都不在乎了,赔上无数珍宝送他进天澜宗,还遍寻旁系小辈,找到体质阴寒的严子瑛,一齐托付给空澹真人修炼《天澜剑诀》。

  因此,严子崇回家一趟,滁涂山举山扫径相迎,声势浩大堪称壮观。

  他的叔伯姑婶、兄弟姐妹,还有叔伯姑婶的叔伯姑婶,天不亮就乌泱乌泱地在站在山脚下等待,见空澹真人带着四人来了,又乌泱乌泱地上前行礼。

 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江亦捷头皮发麻,稍退到韩烬身后,借他遮掩一半身形。

  韩烬瞥他一眼,没说话,只侧了侧身将他挡住。

  空澹真人是隐居之人,显然也受不了这等阵仗,既已将人平安送到,忙不迭拱了拱手,撇下四个小辈挪移走了。

  “崇少爷。”

  跟严子崇拐了两道弯的堂叔祖喜笑颜开,上前来,拉着严子崇的手嘘寒问暖。

  严子崇从小到大在滁涂山都是前呼后拥的,也不觉得不习惯,只是人多了吵闹,叽叽喳喳地缠着他说话,妨碍了他招待韩烬和江亦捷。

  “一会再说,一会再说。”严子崇敷衍道,“等我先尽了地主之谊,安置好客人,再去见过我老祖。”

  “是是是。”堂叔祖笑着应答,众人又朝韩烬和江亦捷拥了上来。

  与严子崇截然不同的是,同样是严家子弟,严子瑛一到滁涂山,竟像是隐形的了。一大堆血脉相连的亲戚迎出来,只知围着严子崇打转,没有一个人将他看到眼里。他也安安静静,像极懂事的大孩子一样,没有在宗内粘着哥哥时那副娇纵模样,甚至从清早开始,就一直乖乖站在旁边,不去抱严子崇,也不撒娇让他抱,反而更加靠近江亦捷,像是跟他一起来做客的。

  四人被簇拥着往滁涂山迎客的居所走去,严子瑛落在最后,突然拿手拽了拽江亦捷的袖子。

  “子瑛师兄?”

  严子瑛入门早,江亦捷是得叫他一声师兄的。

  “江师弟,一会我可不可以同你们住在一起?”

  他的眼神平静通透,不像七岁的孩子,倒像看遍世事的大人。

  江亦捷对在严子崇面前撒娇卖乖的样子印象深刻,早早认定他是被严子崇娇惯坏了的,眼下见他横看竖看都早熟沉静,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
  “子瑛师兄回了家……不去与家人团聚吗?”江亦捷委婉地问。

  严子瑛垂了垂眼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:“我……我没有了。”

  江亦捷一头雾水,不知他是什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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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意思。却见严子瑛松开他的袖子,停下脚步,站定在原地不动了。

  他小小一个人,只及周边大人的腰高,众人越过他围向严子崇,只一瞬,就被将他彻底推挤到人群末端,看不见了身影。

  “等等……”江亦捷想转身寻他,一只手却拦在身前,让他不要动作。

  韩烬贴近江亦捷耳畔,低声密语道:“这里是严家,你不要多管。”

  江亦捷被他的气息吹得耳朵发痒,知道他是为了不让严家人听见才靠过来的,便用手掩了掩发红的耳朵,轻轻嗯了一声。

  他想,此事多半有隐情,关系到严家自家的家事,就暂且放下不管了。

  到了客居的院子,严子崇好说歹说将一众亲戚打发回去,天地清净,三人也终可好好说话。

  这是一间畔水的院子,从山顶蜿蜒下来的小溪流淌在院外,院中引溪水做浅池造景,种了火红的异种赤莲,光一打下,就映得满院薄红。

  “我去见过我家老祖,韩烬肯定要跟我去的,江师弟呢,你去不去?”

  严子崇站在浅池边,一边问,一边随意撩了两把池水。

  看他悠闲自得的样子,江亦捷心里怪异得很。严子崇平时这么疼严子瑛,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他,却一句也不过问。

  至于去见严家老祖的事,江亦捷没有主意,就向韩烬请示。

  “不过是寒暄客套,你不必去。”韩烬说,“我大约一柱香时间便会回来,你在这里待着,不要随意走动。”

  江亦捷应下,抬步送到院门口,目送二人离开。

  等人走了,他独自一人回到院子里,坐在浅池边打量罕见的异种赤莲,脑中频频想起方才严子瑛被众人抛下的画面。

  江亦捷记得,他第一天上小青山的时候,就碰上严家兄弟在大殿玩闹。严子崇逗弄弟弟寻开心,孟溪微呵斥了他几句,他却满不在乎地说家中有数不尽的族弟族妹要叫他哥哥,并不稀罕严子瑛一个。

  当时江亦捷还道他们兄弟情深,随意说着玩笑话,可看兄弟俩在滁涂山上天差地别的境遇,只怕是……

  他念着严子瑛仅仅七岁的年纪,越想越放心不下,急忙迈出院子原路折返,一路寻找严子瑛。

  春盛时分的滁涂山,道旁草木勃发,都有近半人高。七岁的孩子如果钻进草里,死心眼躲藏在里头,给江亦捷多长两双眼睛也找不到他。

  江亦捷只能耐足了性子满山遍野地找。但凡看到道旁野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迹,就钻进去,歪歪扭扭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,才找到一串连续的足印,循着它到达溪边。

  溪水潺潺东流,严子瑛抱着腿坐在一块濡湿而又长满青苔的石头上,双脚脱了靴,泡在溪水里一下一下地晃。

  江亦捷有些不敢认。

  听到碎石踩踏的声音,严子瑛回头看他,却默默不语,好像跟他说话很累似的。

  江亦捷慢慢走近,斟酌着用哄小孩的语气道:“子瑛师兄,我们住的院里种有赤莲,十分漂亮,那处是客居之所,你应该也不常去看,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看,一会严师兄见完磐丹真人,也会和韩烬师兄一起过来的。”

  严子瑛沉默半晌,摇摇头,还是不说话。

  江亦捷不理解他到底是怎么了,却觉得以自己的立场,问他“为什么”又太过冒昧。

  他躲着严子崇,又不回家与自己的父母团聚,想来之前说的那句“我没有了”,是在说他无家可归,也没有父母可以团聚了。

  “江师弟。”严子瑛突然说,“你有没有害怕过,有一天醒来,发现自己被人取而代之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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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什么?”江亦捷一愣。

  “我总是做出一副娇憨痴傻的样子,宗内有很多人都笑话我,我知道。”严子瑛说,“也有很多人都知道,我是父亲的遗腹子,母亲一个外姓族人在滁涂山无法立足,生下我后就离开了。我孤苦伶仃,借着体质阴寒的福气被老祖看中,抱到哥哥身边养大,连名字都是哥哥起的。”

  瑛者,玉之华彩也。

  从懵懂知事起,他就知道“严子瑛”这个名字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。他本是溪边长满青苔的烂石头,有了严子崇,他才成为华彩美玉;失了严子崇,他就又会被踢回溪边,与臭鱼烂虾为伴。

  “滁涂山有太多旁系族人嫉恨我,等着我哪天死掉,或者被哥哥抛弃,他们就好让自家小辈顶我的位置。江师弟你什么都不知道,是因为你被保护得太好,听不到外界的流言蜚语。”

  “……这,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,还是从哪里听来的?”

  江亦捷太过震慑,有千言万语想说,却理不清哪句该说,哪句又不该说。

  这还是严子瑛吗?

  会不会是有用心险恶的人故意诱导他,教唆他,他才会说出这番令人胆寒的话?

  “其实,宗里也有不少关于你的流言蜚语,我觉得你和我有些同病相怜,才会对你说这些。但是你有揽月仙子做师父,以韩烬师兄的性子,你两年都没有被赶下小青山,可见他早就将你视作自己人了。”

  严子瑛才七岁的年纪,说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话后,见江亦捷惊到了,反倒过来用稚嫩的童音安慰年长的他。

  “我与你不同,我每天每夜、时时刻刻都在害怕。在宗内怕,回了滁涂山,看到满山的族人与我血脉相连,却个个对我冷眼相看,我就越发怕得发抖,也怕哥哥不要我,就连哥哥都不敢靠近。我……我不是故意吓唬你,我就想和你说说,想你能明白我,哪怕只明白一星半点,我也能好受一些。”

  严子瑛的脚踩在水里,所以豆大的泪从圆眼睛里滚下来,可以被溪水吞没,随之东去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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