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执意(一)_渡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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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执意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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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雨停了。

  山穴内火堆燃尽,余下一派沉寂的暗色。有风吹来,伴着暴雨后石壁顶端积水滴落的声响,还有余烬被风吹动的细微窸窣。

  这是伏郡山脉,不是小青山。

  江亦捷恢复了意识,紧接着确认山穴内仅剩下他一人。交换灵气时他不知何时昏了过去,又不知韩烬是何时先行离开了。

  以江亦捷的体质,明明不会感到冷,却蜷起身体,合拢双臂拥住自己,像是在拥抱胸口那根连接韩烬的剑骨。那里总是发烫,烫到他痛苦不堪辗转反侧,但正是这份痛觉,让他确认与韩烬相见的场景不是他的梦境。

  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,他在这里待了多久?半日,还是一日两日?

  梁久久不知内情,必定日夜为他悬着心。

  江亦捷抹去山穴内两人留下的痕迹,整顿衣冠,像来时那般一身干净地回归天澜宗。

  他走死面上山,一路没有碰到任何生死峰弟子,回到自己的茅草屋,先静坐着将解救梁久久前后所有事都细细想过一遍。

  他自知行事鲁莽留下太多疏漏,回宗更要小心应对,便没有着急通知梁久久过来,而是先将生死峰峰主亲传的《无风剑法》施展过一遍,耗去三成灵力后,才传飞符给梁久久。

  半刻钟不到,梁久久到了。

  她还是那身鹅黄色的裙子,神色间不复前日的明媚开朗,眉眼耷拉,眼下青黑,一副忧思过重的模样。

  她一进门便紧张地打量江亦捷,磕巴道:“江师兄,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江亦捷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,安慰道:“我一切安好,你何至于神情萎顿,让诸位同门看了起疑。你先回答我,我在外留了几日?”

  梁久久干涩地吞咽两下,清了清嗓子才说:“一日半。”

  一日半,不算太久,也不算太短,是个适合找说辞的时间。

  “可是……”梁久久愧疚得不行,深深埋下头,双手揪着衣裙下摆不放,“江师兄让我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不在宗内,可是我一回来就有好些人围着我,问我飞驹如何了,在伏郡山脉如何了,师兄追来,是否遇到我为我解困了……我,我推说受了惊吓,避他们不见,本以为躲过这遭,不想师父竟突然要召见我……”

  梁久久说到这,声音隐隐发颤,顿住没说了。

  她一个入门不久的记名弟子,几乎没有见过峰主陈则期几面,遑论被他单独召见了。她心虚闯了事,见陈则期就跟见罗刹一样,现在想起来,腿还是软的。

  “师父和你说了什么,你别怕,仔细和我说。”江亦捷轻声劝道。

  “我……我没有见到师父的面,只到他平时闭关的大殿外头跪着。”梁久久战战兢兢地说,“他问我在伏郡山脉发生了什么,我不想说的,却突然晕乎乎的失去了意识,迷糊中似乎把什么都说了出来。等我清醒后,人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,连你给我做信物的剑穗也不见了!”

  梁久久惊恐地瞪大眼,满脸的忧虑不安。

  江亦捷背上一寒,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后怕。

  高阶修士神通莫测,可以逼得鬼神开口。梁久久就算拼了这条命为他保守秘密,也难保不会被有心的高阶修士挖出来。

  若是他没有等到梁久久离开后再全力出剑,若是梁久久认得他那剑“雁来”,若是逼她开口的不是陈则期……是否这次,他就会因为一时鲁莽将韩烬也害死了?

  他背上发出了冷汗,面上则勉力维持平稳:“既是师父,那便无事。你且先回去休整,往后有人追问起来,你就说那日追飞驹并没有追得过深,返回宗门的路上遇到我来寻你,我正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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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另有他事要做,你便一人先回来了,当日没有说清是因为你受了惊吓,这也是合情理的。”

  “可是飞驹没了,师父也知道此事,我们会不会……”

  “不会。”江亦捷打断她,好言道,“你先回去,我去见过师父。”

  梁久久先是愣怔,后低头嗯一声,歉疚道:“江师兄,你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,尽管同我说,只要是我能做到的,我一定不会推脱。”

  江亦捷淡然一笑,没承她的情。

  梁久久走后,江亦捷立刻收起笑容,起身去见峰主陈则期。

  要见陈则期,他心中也忐忑。剑穗先是落在陈则期手里,后落在韩烬手里,只怕从他和梁久久搭上腔开始,一切就尽在陈则期的掌控之中了。

  江亦捷痛恨自己的无能与莽撞,可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由陈则期和韩烬过手,定然会将始末收拾个干净,远比他一人处理来得稳妥。

  他到了殿前,没有进去,而是跪拜道:“弟子江亦捷求见。”

  生死峰地盘小,弟子多,陈则期的闭关之所只是一间矮矮的殿阁,周围杂草丛生,门窗老朽,风一吹就吱嘎作响。

  江亦捷静静跪着,听得周围风声骤停,万籁寂静,陈则期的声音像尖针一般扎进他的识海——

  “你差点害死韩烬。”

  江亦捷垂下头,识海和心口都尖锐的疼,强撑道:“我知错了。”

  “若你知错,懂得掩藏自己,现在天澜宗内就只得一个不见首尾的生死峰二弟子,没有所谓的小青山旧人江亦捷。你根本不知道,韩烬留你在天澜宗内是兵行险招,下了一步劣棋。”

  江亦捷闭了闭眼,常年累月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。他咬牙道:“那就告诉我这步棋是什么。”

  生死峰峰主陈则期,是韩麟和孟溪微留下的暗棋。

  江亦捷第一次见他是在五年前,韩孟二人陨落的消息传回宗内的那一天。

  那天的记忆如用一团白雾,被人刻意抹去了。他只记得他倒在小青山的赤焰中,看着焰火浪涛般的翻涌,卷起一层又一层灰黑色的浓烟。韩烬的双手凶狠地收在他背上,将他抱得死紧。他的下巴搭在韩烬肩上,看不到他,只能听到他野兽一般带着嘶吼的低喘声。

  紧接着,陈则期走来了。他是个瘦弱得不似修士的男子,衣袍宽大而落拓,随着缓慢的步子一起淌过火海,染成鲜血似的亮红。

  陈则期和韩烬说了很多话,但江亦捷一个字都不知道。他被陈则期攫取了意识,也攫取了这一天的记忆。

  第二日,他已到了生死峰,成了所谓的生死峰“二弟子”。

  没人告诉他“为什么”,更没人告诉他韩孟二人因何而死,又是谁人所为。他怀着磨断肝肠的仇恨与孤寂做着他的“二弟子”,睁眼闭眼都会牵带起五脏六腑的拧痛。

  如果不是剑骨在怀,韩烬又在半年后找到了他,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。

  “这盘棋局,你没有落子的资格。”陈则期回答道,“你要明白的,是韩烬留你在生死峰已经是夹缝行走,没有退路。你知道太多不过徒增烦恼,韩烬既不愿让你知道,你何不尽力协助他,陪他安稳走完这一步棋?”

  巨大的无力感充斥江亦捷的身体。他宁愿为小青山粉身碎骨,可偏偏他什么也不知道。他问得不甘:“我连一星半点都帮不上他吗?”

  回答他的是陈则期的沉默。

  江亦捷追问道:“我也曾是小青山的弟子,我也背负深仇大恨,我空有师父传授的修为与剑法,大事当前却只能龟缩一隅见死不救,那我修道何为,仗剑又何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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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你当你不去救梁久久,就没人去救她了?”陈则期怒喝道,“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,低阶弟子寻了你帮忙,也会去寻他人帮忙。在你之后,有两位弟子跟了去,那来历曲折的林恪也跟了去,我着身外身布下幻术拦截,才让他们不至于亲眼目睹你施展《天澜剑诀》!”

  犹如被凉水当头浇下,江亦捷浑身僵冷。

  穷途末路不过于此。他像是坠井之人,日夜渴求能脱离井底。他何尝不知出手营救梁久久的凶险,他是在紧要关头想起自己还有《天澜剑诀》,奢望着若能平安将人救回,是否就能证明他还有值得托付的能力?

  “无能无知”像黥刑一般刻在他脸上,将他的自尊碾做灰尘。

  搏杀赴死好过装聋作哑,殚精竭智好过一无所知。他不想再做笼中雀鸟,他想做能伴韩烬翱翔的鹰,为何他就是不可以?

  江亦捷俯身叩首,颤声道:“此番是我做错了,以后在避人修炼以外,我会封印右手,不再施展《天澜剑诀》的一招半式,改左手施展《无风剑法》,坐实生死峰二弟子的身份。”

  一时狂风怒卷,腐朽殿门砰砰撞响。

  “你想做什么?”

  “我想去檀山论道。”

  “不可能!”陈则期大怒,“赴檀山论道的十七名年轻弟子,谁不是天澜宗万众瞩目的英才?何况我生死峰排行末位,你要去檀山,先要在宗门大比闹个天翻地覆,与世家大族争权夺利!我与韩烬苦苦藏掖你五载,断不会放任你冒头行险!”

  “一介修炼《无风剑法》的生死峰弟子,就算闹个天翻地覆,又与韩烬何干?”

  江亦捷做下决定,觉得自己就算永远待在昏暗无光的井底,有为飞出去豁命挣扎一次,便不会再活得像副空壳。

  他道:“此事成与不成,我都是生死峰二弟子,与小青山没有关系。必要时,我会散去功法,自我了断,独独为韩烬留下剑骨。”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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